雪花抹茶

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,我只觉得他们吵闹

【曹荀】星汉灿烂

皮皮:

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写议论文,所以我来产粮了。


 


 


夜色正沉,彤云密密停了风色,蓄积了经冬的战火和怨望,随着“轰”地一声惊雷,终究化作了绵绵的春雨淋在了本已被夯平的土地上。


在这倏忽的亮光之间,一辆不起眼的小车星夜驶入了邺城,却不是旋轸,而是来访。载着的是一位时时来访的常客,和密密麻麻的案简卷牍。


这是尚书令荀彧从许都来往邺城的车驾,他本因事务繁杂星夜启程,却未料被一场春雨阻了去路。一番波折之后抵达邺城时,府邸的主人却已经因为太过疲累睡着了。


事已至此,着急也无益。荀彧不忍心惊扰曹操难得的长梦,干脆自己先去了客房,借了油灯先看起书来。


房中灯光本可燃蜜炬,只是他们都是从董卓之乱里走过来的人,节俭早就成了渗进骨子里的习惯。明公愿给,他却也不愿意要。曹操于是也不再拂逆他的意思,只是在他往来两地这些年悉心照料,这间房虽说是客房,说起来倒像是半个家也似。


荀彧取水润了博山炉,炉子里便悠悠沁出丝缕带着淡淡甜味的芬芳。他燃了炭火,将来时衣物安置在薰笼上,神思恍惚间不经意抬头望了一眼窗外。虽则夜色沉沉,他却是晓得这窗外本是栽了两株丁香的——原来却也没有,是他第一次来邺之后方才移栽过来的。


曹操和他到底都是把节俭活进了每一个角落的人。


他低声叹了口气,把油灯稍微打亮一些,稍稍平歇了下不太安宁的思绪,把早就处理好又审了一遍的案卷放在一边,又重新取了一卷东西来读。


这一卷却和旁边任何一卷不一样了,钤的却不是尚书令印,反倒是写满了前人密密麻麻的批注。看起来这位逐渐不再年轻的尚书令在国事之外,尚且有其他的事要伤神。


他兀自枯坐想了一阵,却不意眼前突然一阵雾气,原是有人送了一钵食物给他。


他抬头正要道谢,却发现来送食的不是别人,正是他一直等待的此间主人曹孟德,此时跟献宝一样,笑吟吟地看着他。


于是他放了笔起身,却还没挪动身子又被曹操按回了座位上。


“文若远来辛苦,该坐,该坐。”


说着也拖了席子跟着大喇喇地坐下,却是一手先抽了他手上的卷轴,接着也不做别的,就两只眼睛盯着他打转。


这个意思就是,先吃饭,再想事情,省得饭都冷了。


知晓他素来无赖,荀彧从善如流,捧了陶钵正欲开动,却见着一钵热腾腾的粥里一粒粒雪白的粳米沉浮其间,粒粒都饱满得让人垂涎欲滴。


粥煮的很稠,里头的精意不言自明,在他日常起居之时,饭食上也甚少有这样好的待遇。


他斜了曹操一眼,却见曹操对他的眼神像是视而不见,自顾自地抱怨着席子太硬。他无声地递了一张过去,曹操接了,眼神继续飘忽着想要顾左右而言他,他就有样学样地盯了回去。


曹操无奈,一面垫席一面认错:“文若是嫌我铺张了?下不为例,下不为例。”


荀彧看他耍赖,不由得也跟着笑了。他晓得曹操平时也不用这样精细的白米,定然是听说他来了才要下厨精心预备起来。他却也不违逆曹操的好意,只是动勺子之前先念叨了一句。


“这是丞相的私心了。”


曹操讪笑,他知道荀彧车马劳顿辛苦,今日又是连绵夜雨,车驾必然难行,因此起了心要偏私一回。对面领情是领情了,只是又难逃这一句说辞。


难得今日只有这一句,倒不如以往啰嗦,曹操抓住机会转移话题:“我起得迟,要文若一阵好等——方才在看什么?”说着拿了手里的简牍翻检一番,却是跟着愣住了。


他本以为此时智者劳心,荀彧刚才那一副头疼的样子一定是操心什么国家大事,没想到这竹简打开一看,官印不见踪影,批注倒是密密麻麻,他翻到卷表一看,竟是一卷《荀子》。


荀彧顾自喝着粥,像是一点也不意外曹操的惊讶,只在这中间的间隙随口补了句:“文书都在旁边案上”,然后头也不抬地继续吃饭。


曹操也不着急看旁边文书,先把这卷《荀子》哗啦啦地翻了一遍,没看出什么名堂,便又接着去看上面的注。这一卷像是荀家的抄本,上面落注的人的名字要人听了都头皮发麻。大儒甲乙丙丁便在这方寸之间彻夜鏖战,看着比两军对峙还要辛苦。


曹操看了一阵,终究是看不出什么名堂,捂着头做了个“不行了头风发了”的动作。眼看荀彧面无表情地吃完最后一口粥,放了勺子,才慢条斯理地问他:“丞相可是头风发了?要不要先歇歇?”


曹操卷了竹简笑着捶了下故作正经的荀彧,把卷轴放回案上,感慨道:“你们家的书就是不一样,我总觉得和你们读的不是一本《荀子》。”


荀彧垂目看了眼那上面的注,莫要说曹操,就是他,也就是个给天子讲讲学的水平,万万达不到注经的水准。曹操看着觉得一头雾水的地方,他看着也不过就是两头雾水而已。


于是他也就跟着笑:“我也时常觉得,和仲豫兄长他们读的不是一样的书。”


曹操哈哈大笑,跟着冲口就问:“那你看这个做什么?”


荀彧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。


要说原因,那自然是因为心烦意乱看不下去检过一遍的文书,要从经籍里找些答案。可他心烦意乱,曹操却只会比他更心烦。索性拿这个来看还有个让他颇头疼的问题,荀彧随口移花接木了下:“家中新添了个小子,正愁着名字呢。”


“哦?”曹操听说,先恭喜了下:“这可是难得的喜事!”然后又抱怨了一通:“亏得咱们还是姻亲,要你亲口来告诉我。”


荀彧摇头,说道:“也没有多少时日,就是家里催名字催得着急。”


曹操一想他家那些佶屈聱牙的命名,想来也是不知道翻了多少辞书,抓掉了多少根胡子才取出来的名字,不由得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,又觉得奇怪,就问他:“你要取名字,怎么不翻《说文》?”


荀彧曲手指敲了下桌上的《荀子》,说道:“找找意思。”


找意思?曹操眼睛盯着空空如也的陶钵转了转,想了想从案上拿了朱笔,把《荀子》哗啦啦翻到非相篇,伸笔一圈,一面说道:“不用找了,就这个吧。”


正说话时没注意,手一歪,那圈就画得不太正,反把字迹染了丹砂色。


荀彧低头一看,却是一句:“欲观圣王之迹,则于其粲然者矣,后王是也。”曹操那一圈本欲画在“粲”字上头,却因为手抖,圈画得不伦不类,看着倒有几分滑稽。


这下可一点也不“粲然可观”了。


后王事……粲然可观……


荀彧看着眼前曹操那张早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孔,心里面转了几个思量,正要说些什么,曹操却忽然按住他,提醒道:“冠歪了。”


说着起身转到他身后,竟然是亲自来为他正冠。


荀彧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一圈中未能尽述的深意里,没反应过来推拒就先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温度。他也就不再忸怩,只是皱了皱眉头,却又听曹操感叹道:“岁月不饶人啊,若非亲眼所见,竟不知文若也有这样多白发了。”


荀彧心下也有些感慨,他本来没这么多生白发,这里头倒有一半是这段时间累出来的。可事已至此,多说也是无益。于是他到底只是微微颔首任曹操施为,从他掌心的老茧里感受他们同样经历过的沧桑。


却不想曹操手艺确是娴熟,他竟然没觉得有一丝不适,干脆调侃道:“丞相这又是哪里学来的本事?”


这自然是戎马倥偬间造就的本事,曹操知道他问得不正经,答得也就更不正经些:“怕是当年抢新娘子练出来的吧。”


荀彧不由失笑:“这么久了,手艺还没丢?”


曹操听说,心里一计较,却是停手了:“丢了丢了,就这样吧。”


这冠才正到一半,曹操便忽然“丢了手艺”,荀彧也是无奈得很。他还没想通曹操这又是想到了什么花样,曹操自己却招了。


“文若要是如此出门,长文他们会不会学?”


这取笑太促狭,荀彧一时语塞,竟然有些答不上话。


他想了想,终究没有替长文辩白一番。


身边这一位这样大方的玩笑,已经是对未能浮在面上的他的忧心的最大快慰。


玉簪插稳,他翻开被搁置一旁的案卷,对重新回到席位上的曹操粲然一笑,说道:“那,咱们开始议事吧。”


他想,他已经明白了曹操选定这个字的意图。


一则,愿天下百姓能食佳粟;二则,愿平叛前路明了清晰。


三则,正如他自己曾经所述。


天下之常道,古今之英雄——


星汉灿烂,若出其里。


 


 


背景:建安十四年开春,曹操赤壁兵败旋归。


一次性用完了想用的梗,可以放心写议论文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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